【一八】银炉
＊半夜听眉间雪差点听哭产生的脑洞
南方的冬天也是难挨的，至少对于齐老八是这样。
所以一入冬，小算命的就乐颠颠往张大佛爷家跑。佛爷家是西式装璜，厅虽然大得可以踢正步，但是装了壁炉，管家一大早就会抱来干柴，把炉火烧起来，热量慢慢地扩散，直到整个厅里都暖得像早春三月。
然后齐铁嘴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窝在皮质沙发上，一边剥着手里的橘子一边看着坐在一旁办公的张大佛爷。
后来一次下斗回来，张启山送了他一个手炉，银制的，玲珑精致，镂着松柏梅花的图案。
“这种精细的东西我用不惯，你那么怕冷就给你好了。”
张启山是这么说的。
于是齐老八一拱手，一双大眼睛笑起来弯弯得像小桥，从此抱着这玩意度日。
他盘腿坐在沙发上，小心翼翼地把炭墼塞进炉中，手心渐渐有了温度，炭墼是炭研成细末加了蜂蜜筑成的，烧起来很好闻。
他虽然是个算命先生，反倒对西式的玩意感兴趣，譬如佛爷家的壁炉，他窝着的沙发，还有不远处墙上的那个欧式壁灯，张府冬天是会铺地摊的，花色繁复的绒毯垫在茶几和沙发下，衬着壁灯的晕黄的光，让他莫名地安心。
窗外寒风凌冽，大幅的宣传画报在北风里旋转翻飞，厅里却安静得连张启山翻动文件的声音都听得见，壁炉里火苗跃动着，偶尔有几颗火星飞起，哔啪作响，木柴灼烧的味道混着他手里炭火的香，过度适宜的温度让人昏昏欲睡。
张启山在认真办公，可旁边偏偏坐了一个抱着炉子嘴还不闲的闲散人士，每次张大佛爷波澜壮阔的思路都会被他不厌其烦地打断，文件看了三个小时，还在那一页。
威胁和恐吓对小算命的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，他一口伶牙俐齿，有的是让张大佛爷阴雨转晴的办法。
炉火慢慢燃烧着，壁灯的光渐渐朦胧，张启山笑起来的酒窝，身上笔挺的军装，窗外好像下了雪，又好像没有。
他想起盛夏的青山，秋天的稻草，晨曦的微茫，金色的羽毛缠绵地飞舞，慢慢落下。
直到温暖把一切融化成一幅印象画，直到他慢慢睡着，张启山给他盖上自己的军大衣。
宛若一个轻柔的梦。
齐铁嘴一辈子给别人算卦，偏偏不知道自己的天命。
他是个惜福的人，这样的回忆他像一个失眠的人对难得的清梦般反复回想反复追忆，生怕醒来时就忘记了大半。
后来张大佛爷三盏天灯抱得美人归，白乔寨里，张启山举起杯，说，各位，我和新月准备结婚了。旁边的尹小姐笑得浓情蜜意。
齐铁嘴第一个反应过来，第一个举起杯，哎呀那真是恭喜佛爷了。
三巡酒过，算命先生站起身，拱一拱手，各位，我出去消消食，你们尽兴。
他走出屋外，与寒风撞了个满怀。
原来这白乔寨的冬天也是这般冷。
再后来他去参加第二场婚礼，哦第一场是幻境，那不算。
张府上上下下被装点的格外喜庆，巨大的喜字往欧式的窗户上贴，又绕了好几道红绸，看起来倒是挺有趣。
他最喜欢的那盏壁灯也硬生生地拴上了大红的绣球，绒毯撤了，换了红毯。
张大佛爷站在中央，掀起新娘的白纱。
齐铁嘴握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。
他高声说，恭贺喜结良缘，不醉不归。
再后来日寇攻破城门，长沙陷落，九门衰败。
他留下一个暴毙的死因远走欧罗巴，万贯家当，只带走了一个银炉。
偶然看见巴黎的某座民宿，他想起了张府。
于是几十年后，他回到了长沙。
九门的后人告诉他，现在在不能算命了，那都叫封建迷信。
不算就不算，反正他这么多年在国外进出不少股票，七窍玲珑的心思终于用在了生财有道的大路上。
他还待在他的小堂口，侍弄侍弄院子里的月季，逗逗他的画眉，春去秋来，寒来暑往，他终于成了齐老先生。
腊月到了。
长沙落了场雪，他从榻上站起，支着拐杖向门外走去，他的眼睛早已变得浑浊，满头白发，就像地上的雪。
霍秀秀穿着大红绣花的夹袄，穿过雪地朝他跑来，小靴子摩擦着积雪，发出嚓嚓的声响。
他抱起小丫头，脸上是长辈特有的慈祥的笑。
“八爷爷，你手里这个小炉子真好看。”
“八爷爷，你一个人在这这么长时间，是不是在等着谁？”
民国25年
算命先生一席道袍，端坐在算命摊子上。
“一文钱一卦，不准不要钱哎——”
不远处有一人西装笔挺，像是刚来长沙，眉宇间带着北方人的刚烈和军人的杀伐决断。那人站在阳光下，像是在思索什么，又好像观望什么。
旁边的伙计拽着算命先生的一角，无奈得直跺脚：“八爷，您这是干什么啊，平常都是一件古器送一卦，您今天倒好一文钱一卦……您，您可是在等着什么人？”
“八爷爷？”小丫头不解地唤了一声。
齐铁嘴微微愣神，眼角因为笑容而清晰的皱纹缓缓舒展开。他望着前方茫茫的大雪，大雪里的长沙。
“我谁也没等，谁也不会来。”
——END——
我不太想改动一八的原剧情设定，佛爷结婚也好，八爷贺喜也好，都是一场无可奈何花落去。一个未曾觉察，一个不敢追寻。
BE才能让人刻骨铭心啊（被揍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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